——山东黄河工程集团黄委劳动模范获得者刘九中专访
访谈时间:2021年5月20日
地点:山东黄河工程集团第一工程处
访谈人:成飞
被访谈人:山东黄河工程集团黄委劳动模范获得者刘九中
被访谈人简介:刘九中,中共党员,高级工程师,山东黄河工程集团第一工程处副主任。
访谈资料:
问:刘主任,你好,搞人物采访我是个业余选手,咱们就随意聊聊吧,您是哪年进的单位?
答: 1992年7月,我从黄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历城河务局遥墙河务段,同年,山东黄河工程局(山东黄河工程集团前身)成立,因缺乏技术人员,92年11月,我和其他几位同志一起被调到第一工程处来,在第一工程处住了一晚上就被派到济枣公路项目部(济宁至枣庄一级汽车专用线工程)了。
问:您是学什么专业的?
答:我学的是水利水电工程。
问:能大概介绍一下济枣公路项目的情况吗?
答:济枣公路合同额2800万元,那时候咱们工程局刚成立,2800万对咱们来说可是不小的工程。一处负责干路基、土石方工程,二处负责干路面和桥梁这个活干了两年多。
问:都是咱们自己干吗?
答:是的,咱们自己带着设备去,那时候咱们的设备是全省最好的,都是崭新的设备。
问:这个活最后收益咋样?
答:一般吧,那是咱们第一次走出去干这种类型的活,经验不足,收益没有像预期的那样理想。
问:也就是从这个工地开始,您就基本上一直在工地上干吧?我在单位也十来年了,一共也没见您几次, 听说这些年您一直在工地上,您一共待过多少工地啊?
答:20多个吧,我大概给你数数看。济枣项目结束后,我接连干了 两个电厂工程,98年去了京沪高速项目,99年先后在章丘黄河大堤、济阳黄河大堤,99年7月就去了新疆。
问:您也去新疆了?我听说咱们是1998年进疆,您99年去新疆,那时候工地上还是很艰苦吧?
答:是的,那时候戈壁滩上条件还不行。
问:那你们吃喝这些基本问题怎么解决?
答:吃饭就是开车定期去集中采购一批蔬菜和肉类,项目部自己做饭。喝水就去外面水塘拉来再倒到工地上自己修建的水池子里面,往水池里面撒点消毒粉。
问:喝这种水有人生病吗?
答:有的,卫生条件达不到,好多人得了肝炎。在戈壁滩上,人畜共用外面的水塘,水塘内经常漂浮着动物尸体和粪便。每次清理水池,只让干活的人靠近,其他人一律不准看,怕看到以后受不了。
问:那对外联络呢?
答:戈壁滩上没有信号,只能去最近的农场借用人家的卫星电话对外联络。
问:最近的农场有多远?借用卫星电话收费吗?
答:大概五十公里吧,肯定收费啊, 还很贵,大概一分钟两三块钱,还是打不起的。
问:您在新疆待了多久?
答:我待的时间不长,11月份新疆下大雪后工程就停了,因为工地上技术人员比较抢手,99年底刚从新疆回来就又被派去了济阳黄河大堤项目。2000年,东平湖大堤加高,我就去了斑鸠堤加高工程干施工科长了。然后又去了微山湖湖东堤干项目总工。
问:这几个项目是你的专业所长,之后呢?
答:2002年我去山西榆林的项目干了两年,04年接到了黄河标准化堤防建设的项目,我就去了东明的标准化堤防项目干常务副经理了。
问:这个项目的难度我是早有耳闻的,那时候不好干吧?
答:嗯,这个项目受难为了,上级抓的紧,各级领导都很重视,袁局长(时任山东黄河河务局局长袁崇仁)经常去,咱们的清淤船由两三条增加到七条, 管道从老百姓的地里过,工作很难协调,为了赶工期,工地过年也没放假,都在工地上过的年。
问:是啊,黄河堤防沿线涉及的村子太多,确实不好处理这些地方关系。这个工程结束后又去哪了?
答:还是干堤防,05年又去了鄄城放淤固堤项目。这个项目还没结束就又被派去斑鸠店的南水北调穿黄项目,咱们是在南岸的滩区里面,我是项目总工。09年到了莱阳沐浴水库做病险水库除险加固(水利部专项)项目。2010年到2011年在位于遥墙的南水北调济东段项目。
问:听说这个项目在开工前算着是要赔钱的,后来不仅没赔钱,还赚了不少。
答:是的,这个项目合同额1亿多一点,中标价很低,开工前预计要赔两千万左右。一处的人几乎都去了这个项目,大概有七八十口人。为了把活干好,我们组织人去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学习,边学边干,业主方举办了劳动竞赛,用“以奖代补”的方式,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为了能少赔点,大家都拼了,后来通过参加劳动竞赛,光奖金我们就拿了几百万,最后,这个项目不仅没赔钱,还赚了一千万左右。
问:这确实是你们一处打的很漂亮的一仗。这个项目结束后您就去了南林高速了吧?我记得我在南林高速项目部见过你。
答:没等项目结束我就去了南林高速了,南水北调还没干完,南林高速中标了,那时候处里好几个项目同时施工,处里没人,南林高速项目合同额大,地方关系比较复杂, 处里领导说“还是让老九去吧”,就硬把我从南水北调项目抽走了。
问:又是一个硬骨头吧?
答:那可不,这个项目一亿多点的活,要征地两千多亩,牵扯四个乡镇,十几个村。河南人口多,又是农业大省,当地百姓就指着地活呢,而且受当地丧葬习惯影响,地里坟头很多,也给征迁带来很大难度。
问:这项目结束后又去哪了?
答:随后又去了滨州三河口挡潮闸、寿光弥河治理、飞跃大道东延这几个项目,算起来从92年参加工作,到现在干了二十几个项目了。
问:这么多年一直在项目上,家里就顾不上了吧?
答:家里肯定是顾不上了,也没法指望我。99年我在章丘黄河大堤项目上,家里打电话说孩子要生了,我就赶紧往家跑。刚下完雨,大堤上全是泥,车子出不来,从工地上喊了几个人帮忙把车推出来,没等到家就接到电话让我直接去市立医院。你知道,那时候整天在工地上也顾不上个人形象,头发长的和疯子一样,头上、身上都是土,家人一看就说你先去理理发吧,等我理完发回到医院,孩子已经出生了。
问:您常年不在家,孩子和你生疏吗?
答:孩子都不认识我,哈哈。现在好多了,孩子都上大学了,小的时候不行,我好几个月不回家一次,回去孩子都不认识我。
问:孩子长到多大才慢慢和你亲近的?
答:上了初中以后吧,上了初中,慢慢大了、懂事了就好了。
问:孩子学的什么专业?
答:水利工程。
问:你还让孩子学这个专业?
……
问:在工地上这么多年,你觉得最难的是什么?
答:协调地方关系吧,干活好干, 就是地方关系难处理。我大概得拿出一半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被堵门、被打那都是很常见的事,做施工行业,大家都不容易。这个事现在讲来就违反规定了,以前在外面施工,为了协调地方关系,天天应对地方上各种势力,有想来干活的,有纯粹来捣乱的坏孩子,天天要喝酒,喝怕了。
问:在工地上经常加班吧?
答:加班是常态,做标准化堤防的时候,24小时不敢睡觉,咱们的船在河里放着,船上那么多工人,稍不留神就得掉到河里。在南水北调项目上,晚上12点前不敢睡觉,最怕的就是电话响,电话一响肯定有事,那算时候听见电话响就烦的不行。
问:听说咱们处里有不少年轻人都是你带起来的?
答: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年轻人都不错,大家都在一个项目上干过, 从单位的角度看,不就是要做好“传、帮、带”嘛,你不教他们,怎么能成长的快呢?这些年咱们一处的风气一直很好, 就是靠一辈一辈的这样传着。要是你不好好带,年轻人跟着学,大家一起伸手,再好的项目也赚不到钱。
问:您近三十年在工地上飘着,您现在身体咋样?
答:就那样吧,主要是冠心病,其他有点小毛病,在工地上常年作息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吃饭也没个准时候,有时候刚吃了两口,工地上有事,扔下馒头就得往工地上跑,等事情处理完了早错过吃饭的时间了。所以,肠胃不好是通病,吃再多也不吸收,要不一直不长肉嘛。
采访后记:
同事十几年,之前和刘主任好像只见过三次面。第一次见面是在南林高速项目部,我作为单位联合检查组的一员去项目检查,中午一点左右,车子刚在项目部停下,检查组的几位年龄较长的同事突然兴奋的叫起来:九哥,九哥。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带着厚厚的方框眼镜,穿着雨鞋,挽着裤腿,手里捏着长长的塑料管子弯着腰正在浇着地里的韭菜。几个同事从车上跳下来一下把他围在中间,有握手的,有搂着膀子的,我站在人群外面,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后来很是纳闷的问同行的同事,这人是谁啊?大家怎么都这么热情?同事说:一个老工地。“他多大了?看样子年龄不小了吧?”“不大,70后,在工地上待的”同事笑着回答。之后,又在位于滨州北海新区的三河口挡潮坝遇上了刘主任,那段时间他更加瘦小了,在饭店里,他披着一个破旧的羽绒服坐在桌前,冻的蜷缩着斜倚在墙上,边喝着热水边抱怨着当地的饮食习惯有点口重,吃什么都觉得咸。第三次见面是去一处调研,中午午休时间,刘主任在会客室陪着我们,一遍一遍的给倒着茶水,笑眯眯的和我们聊着家常。这次领命采访他,从微信里和刘主任说想去找他聊聊,刘主任回了一句“欢迎”。采访结束,刘主任一直送到大门口,边走边嘱咐:别夸张啊。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为这个专访起个什么样的名字,高大上的?引用诗词选个文学性强的?找个接地气的?好像都不合适,听了刘主任这些年的工作历程,我没好意思问他幸福不幸福,没好意思问如果可以选择,是不是还会选这一行,也没好意思问苦不苦累不累。单冲他近三十年四处漂泊的经历,再问这些问题就矫情了。我问他这些年觉得最难的是什么,原本我觉得他可能会说没顾上家庭和孩子,没想到他的回答却是协调地方关系,我就知道再也没有矫情的必要了。采访临结束时,有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背着双肩包走了进来,进门后客气的递了一支烟,给我和刘主任的水杯里面加了点水便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问刘主任:让我去哪啊?刘主任笑眯眯的说,甘肃天水,咱们刚中了一个新项目,去建个水厂, 去看看吧,那地方景色很美。小伙子楞了楞说,我包里拿了几件衣服,我今天过去和业主见见面,有什么事咱们再沟通吧。我看小伙子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本命年袜子,应该是36周岁,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很是惊讶于刘主任这么轻松的就把这个差事派了下去。搞工程的不会不清楚,天水,离济南上千公里,这样的工程规模、这种工程性质意味着什么:至少两年,偏远地区,远离家庭,前面未知的艰辛。我突然知道这篇专访该起个什么名字了,就叫“九哥”。不是江湖、不是哥们儿义气,那是只有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工地”才配享有的尊重。我们之所以被称为“黄河铁军”,正式因为有数不清的“九哥”式的老工地和新工地们,才擎起了这面大旗。企业发展的道路虽有曲折,但有这样一群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这样一群终年默默无闻,出招就震慑人心的“扫地僧”们,我们有足够的底气让“黄河铁军”这面大旗继续迎风烈烈,至此,我也冒出个想法,要抽出时间,描绘一幅我们黄河铁军的英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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